事物的阴暗面长着毒蘑菇

(粥子米/绘)

看不见云、看不见晚霞、看不见月亮和星光,

我们每一个人,

或许都是生长在钢筋混凝土林背阴面的蘑菇。

事物的阴暗面长着毒蘑菇

AomoriFieldJournal02

今天是个响晴天。

就算如此,溪边的树林里也见不到什么光。晴天也好,多云也好,阴天也好,雨天也好,那些背光的角落都是一如既往的阴暗潮湿。长满林间地面的苔藓类和蕨类植物就是最好的证明。

还有蘑菇。

最先注意到的,是满眼葱翠里面冒出来的一个红点。

好大的红蘑菇!我想。虽然也只不过是一个拳头可以握住的体积而已。

我很喜欢蘑菇。喜欢吃蘑菇。仔细算起来的话,特别喜欢吃的只有冬日里肥嫩的灰色平菇,一般爱吃的有金针菇和杏鲍菇。其他的种类并不怎么感冒。尽管如此,还是想说自己喜欢吃菇。“蘑菇”这个词本身也好,菌菇类的外形也好,总觉得有种特别的吸引力。

然而我对野生蘑菇一无所知。对于眼前的红蘑菇,我也只是觉得有毒不敢碰而已。颜色鲜艳的蘑菇说不定有毒,颜色不鲜艳的说不定也有毒。蘑菇种类的辨别,似乎对专业人士来说也很微妙。

记得来路上有块牌子提醒徒步者不要踩踏步道外面的区域,这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植物。只能拧着身子,用奇怪的姿势拍下一个又一个路边见到的奇怪蘑菇。

停下来翻翻相机里的照片,背景的颜色多是昏暗的黄黄绿绿,蘑菇埋在落叶落枝里,或者从树干或者朽木上成群结队地冒出来,有星星点点透过密林射进来的光。凑近了看,像一个小的王国。

(玛丽/摄)

步道上有人迎面走来。互相打一声招呼,然后直起腰来靠边站站,让路给对方过去。

东京的人一定不会这样。其实,出了森林出了山,在普通的大马路上,也不会有人见到每个迎面而来的人都会道一声“你好”的。

大概是因为只有来到大自然里,人的存在变得小了,距离和空间感也被拉长了。在野外,每一个行者都是孤独的,他和植物、动物、美景和危险作伴。与此同时,每个人类也将是他的同伴。大概许多人迎面遇见的时候,会比平时更强烈的感受到大家同为人类的共鸣感。或者,打招呼只是单纯的因为路太窄,大家必须擦肩而过也说不定。

刚才的东京上班族小哥问过我,“北海道呀青森呀这些地方的人,给你感觉亲切吗?”

我立刻回答,很亲切呢。

亲切是个很微妙的词。我们会说一个陌生人感觉很亲切,却很少会用这个词形容亲人或者朋友。亲切是一种有距离的友好。

我觉得这里的人很亲切,找人问路的时候,总会有人耐心的指给你、甚至画给你看。像这样遇到陌生人,大家也可以轻松愉快地聊一聊。

啊,不过——他来自东京,我来自上海。

亲切的不只是这里的当地人。来到这里的我们也变得亲切了。

我到这里来是亲近大自然的。然而,我离人类和人类社会越是远,反而越是感觉能够亲近人类了。

不过亲切说到底只是一种表面的东西。亲切不需要成本,正因为有距离,正因为不必深入,正因为没有复杂的联系,人才可以很容易的亲切起来。可是每个人背后的影子里,那些见不到光的地方,说不定此时此刻也在冒出新的毒蘑菇来。

人口密集的大都市里,那些日常琐碎的纷纷扰扰,也都是发生在林立的高楼的阴影之下。看不见云、看不见晚霞、看不见月亮和星光,我们每一个人,或许都是生长在钢筋混凝土林背阴面的蘑菇。

(煤场老板小白爷/绘)

弯腰看了太久的蘑菇,站起来的时候稍微有点眩晕。伸手刚想扶住旁边一棵树,就看见树干拦腰挂着一块巴掌大的小牌子,写着这棵树是漆树。和普通的漆树一样,有毒。

呼,好险。

没走两步又看见步道旁埋着块小牌子,拨开落叶看看,原来介绍的是附近一种蘑菇,最后有句话非常醒目:虽然外形类似食用菌,但是有剧毒,请勿采摘。

总的来说,就是这里有毒,那里也有毒了。

人的背阴处说不定也长着毒蘑菇。天气好的时候抖抖身子,干瘪的蘑菇就能“啵”地一声脱落下来,可是再等到几个阴雨天的接连发酵,它们又会一小簇一小簇地冒出来。

蘑菇很厉害,没有给它们留空间的地方,它们也能顶出来,把头上的土和落叶推到一边。

我看到一颗表面粉腻腻的黄色蘑菇,有棵枯草大概是在蘑菇的生长期时落在了菌盖上,已经被膨大的菌盖吞没,看起来就像是这棵枯草贯穿了菌盖一样。

随着蘑菇的长大,枯草被“吃”掉了。

在这片毒蘑菇混杂的环境里,居然有一位老人立在步道边,佝偻着身子在采蘑菇。

比起好奇这位老人有没有采摘许可证,我更好奇他如何从这么多毒蘑菇里挑出食用菌来?

我忍不住停下来问,“这些蘑菇可以吃吗?”

老人说能,说他在采可以吃的蘑菇和药草。

真厉害,我想。有毒没毒、有用没用混在一起,这需要多少知识、经验和坚韧的力量,才能从一片混沌中挑出光来。

和这位老人随便聊了聊,得知我来自中国以后,老人突然眼前一亮,兴奋地把手伸进他的袋子里,掏出一颗小小的蘑菇来,逐字逐词地认真问我:

“DoyouhavethismushroominChina?”

“嗯——,”我捏着下巴凑近看那颗被老人捏在拇指和食指中间的小蘑菇。白色的柄,深棕过度到浅棕颜色的菌盖,上面还粘着好几粒土。

其实我对菌类一无所知,可我还是仔细盯着看着,试图找出这颗小蘑菇和那些摆在超市菜场里的菌菇的共同点来。

灵光似乎突然一闪,我觉得得出了答案。一定有的,我还不知道在哪里,但是一定有的。就在那些我没发现、或者发现却没有察觉的地方。或许就在下一颗毒蘑菇的下一颗的下一颗。

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中国应该有类似的吧!不过我了解得不多,认不太出来呢。”

老人对着这个回答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,他微笑着点着头,把蘑菇轻轻丢回袋子里面去了。

我注意到,老人一动,他身后就发出清亮地“叮”的一声响。我望过去,发现一个铃铛在背包上挂着。

“啊,您这个铃铛,难道是用来驱熊的吗?”

出乎意料,老人摇摇头说不是。

“我一个人进林子采摘的时候,就会戴着这个铃铛。每走一步,铃铛就跟着响一下,就像是在对身后的森林说‘谢谢你,再见’。”

谢谢你,再见。

森林不说话。只有风吹过树干发出的阵阵海潮般的哗哗声。

连载青森乡野纪行(AomoriFieldJournal)系列

01普通旅行式逃避家

02事物的阴暗面长着毒蘑菇

(Tobecontinued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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